“请不要扼杀游戏行业。”

文/王丹

最近这两天，欧洲游戏圈有些炸开锅了。

10月8日，Supercell CEO Ilkka Paananen，在LinkedIn上发帖，对欧盟委员会正处于征询期的DFA （Digital Fairness Act，数字公平法案）、CPC指引 （Consumer Protection Cooperation消费者保护合作网络发布的指引）中关于数字货币的提案，表示质疑。

就DFA征询文件、CPC指引来看，欧盟委员会未来或许计划将游戏内货币交易，和真钱交易摆到同等位置上进行监管。大概等于说，虽然用户在游戏里是用游戏内货币进行交易，但在新提案下，这事和在现实生活中用真钱买东西，性质是一样的，监管部门将以同等规格对这类消费行为进行监管。

而Ilkka认为，这将「毁掉数以百万计、热爱游戏的欧洲玩家的体验」。毕竟在传统游戏行业中，游戏内货币和真钱，那从来都是两回事，怎么能混为一谈呢？

Ilkka的帖子

Ilkka还附上了一封名为《Let's not kill one of Europe's few tech success stories》的公开信，用长文表达了自己对未来欧洲移动游戏行业的担忧。他用父母、孩子在游乐园使用代币作比喻，强调了新提案可能对开发者、市场造成的伤害：

「每当孩子使用代币，父母都必须再次单独批准，并经历多重正式的合同流程——包括法律文件与撤销权说明。每个项目都必须显示出其“实际欧元价值”，即使家庭购买代币的价格在不同时间点不同。当孩子赢得代币时，这些标示还会误导性地暗示他们赢得了“真钱”。结果是：整个家庭的游玩变成了一场官僚噩梦，毁掉了整天的乐趣；越来越多游客会沮丧着离开游乐园。更重要的是，这些变化既没有让体验更简单，也没有真正提高安全保障。」

Ilkka的公开信，上下

如果你觉得Ilkka的比喻有些绕，不理解这事可能造成多大的影响，不妨看看EGDF （European Games Developer Federation，欧洲游戏开发者联盟）在10月8日这天，紧跟Ilkka之后发出的文章：

「……游戏内货币正被重新定义为“数字价值的表现形式”，类似于虚拟货币 （如比特币）……这样的改动将彻底摧毁玩家体验，甚至可能导致最糟糕的情况：让玩家误以为他们能够通过玩游戏来赚钱……」

EGDF官网文章，上下

说白了，真要这么搞，来玩游戏的玩家，可能意图会发生变化——玩虚拟货币，那心态能一样吗；与此同时，由于每次游戏内货币会被视为一次购买与合同签署，所牵扯到的各种确认、防范措施将大幅提升，也就是说，游戏内货币的消费门槛会变相提高。

有策划朋友跟我讨论说，这套新规提案，对赌博游戏、WEB3、炒币等活动，伤害估计不大，人家本来玩的就是数字价值，是奔着钱来的；但这种规定要是将来落到「游戏内货币是仅用于游戏内部的数字内容」的传统游戏行业头上，将两者一概而论、一刀切地处理，无疑会给传统游戏厂商徒增相当大的负担和阻碍。

不少业内人士，包括Turborilla （瑞典游戏公司）CEO John Wright、Helika Ventures （面向游戏行业提供支持服务的公司）的董事Ilya Abugov、海外游戏媒体DoF （Deconstructor of Fun）创始人Michail Katkoff等，也都发帖声援Ilkka。

有人说，这样搞下去，欧洲的游戏工作室要么缩编关门，要么离开欧洲；还有人说，这可能会是另一个IDFA时刻。 （IDFA指苹果2021年的隐私新政，对移动广告生态造成了巨大冲击）

反过来讲，对出海欧洲市场的中国游戏厂商而言，这种严苛的市场新环境一旦成真，恐怕也不是件好事。

部分声援Ilkka的帖子，上下

这一系列争议，最早可以追溯到去年9月。当时，欧盟委员会主席Ursula von der Leyen发布了一份使命信 （Mission Letter），敦促委员会制定DFA，以完善对新型数字行为活动的监管。

使命信节选

去年10月，欧盟委员会又发布了《Digital Fairness Fitness Check》报告，评估认为现有消费者保护规制，在新型数字行为活动方面存在监管漏洞，比如成瘾性设计、游戏内货币设计等。

到了今年3月，CPC网络 （消费者保护合作网络）联同欧盟委员会，发布了一套「游戏内虚拟货币关键原则」 （Key Principles on In-Game Virtual Currencies），也就是我们在前文提到的CPC指引。外网讨论认为，CPC指引中的不少措辞，都在将游戏内货币和数字价值、金融交易、合同行为挂钩。

比如指引在开头就将游戏内虚拟货币界定为「以现实货币购买，然后在游戏中用于支付数字内容/服务的那种虚拟货币」，且指出「交易通过游戏内货币支付数字内容/服务，也要受到欧洲消费者保护法律约束，就像使用现实货币购买时一样」；用户使用游戏币支付时，商品/内容要显示对应的现实货币价格；用户应有在一定期限 （如14天内）撤销/退用未使用的游戏币/内容的权利；禁止引诱用户购买更多货币，或以限定捆绑包的形式逼迫用户购买自己不想要的额外内容……

CPC指引节选

CPC指引并不具备法律强制力，但发布指引，无疑明示了CPC对游戏内货币的监管倾向。且在CPC官网中有提到说，CPC网络、欧盟委员会正邀请游戏行业「提交具体措施以符合这些关键原则」，并「将监督进展，若有有害做法持续，可能考虑执法措施」——CPC指引是不具有强制性，但这不代表它对游戏厂商没有执法威慑和压力。也有人担心CPC指引成为DFA的参考。

到了今年5月，欧盟委员会开启了《2025-2030年消费者议程 （Consumer Agenda 2025-2030）》的公开意见征询 （征询已于今年8月截止），且在议程中将DFA列为一项旗舰立法举措，看得出对此事相当重视。

今年7月，欧盟委员会正式启动了DFA的公开意见征询。Ilkka等人这些天急着发声，可能是因为征询期已接近尾声 （官网显示征询将于今年10月24日结束），这会儿正是行业参与者争取舆论支持的关键时刻。

欧盟委员会将来是否会落实目前业界大佬们所担心的新规定？这事现在其实没定数——DFA还处于征询期。根据征询文件，欧盟委员会拟正式提交DFA法案草案的时间，要到2026年第三季度。

这一记重锤最终会如何砸下来，要到明年才知道了。